小破熊
一派掌门

[] [时事资讯] 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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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从早上出门起就下个不停。十月份的雨冰冷而细碎,空气裡渗透着潮冷浸骨的寒意。下班的路上在一家新开的咖啡店要了杯热热的咖啡,香浓的蒸气氤氳开来时,心情也彷彿好了许多。双手拢着咖啡杯坐了一会儿,看着落地玻璃窗上渐蔓的水汽,才觉得自己有点累了。天是一层一层地暗下来,车都开得很慢。光影在潮湿而朦朧的路面上流动,美得很。


      咖啡店里人很少,大堂空落落的——确切地说,只有我一个。我开始觉得寂寞,要了张晚报,上面多是些怵人听闻的事件,比如最近哪家医院的尸体总是莫名其妙地被剥皮一类的。我从来不相信这些杜撰的消息。放下报纸,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有一个穿一身紫色的女子走进来,优雅地*在幽暗的吧台上,服务生像是和她极熟识的样子,亲切而殷勤地招呼她。她看上去也很疲惫,脸上带着一丝飘移不定的微笑,目光向我这边扫了一下,四目相触的一瞬间,我觉到她身上有种奇怪的气质——忧伤?不是,高傲?也不是。她端着一杯红酒走过来,没有打招呼却又无比自然地坐在我对面,望着我。我看清了她那种微笑而奇特的眼神,对,不是忧伤,不是高傲,而是一种刻骨的寂寞。我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她微笑,目光裡透出一抹理所当然的亲切。


      “小落,你一点也没变啊。认不出我了?”她灿烂地一笑。而我也吃了一惊。是栖桐,大学时代我最好的朋友。毕业以后五年来一直没有联繫,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有人说她嫁了一个很富有的丈夫,但也没有人亲眼见过。


     我们聊了很久,栖桐亲热地邀请我去她那裡。我未加思索地答应了。她的车停在门外,看不清牌子,只能看到是白色的,在昏暗的雨夜裡乍一看去就像没有车轮一样。栖桐车开得很不错,没有一丁点颠簸,很快开了出城区。雨打在车窗上沙沙作响,唯一的光亮是前面的车灯。栖桐漆黑的头发披在肩后,握方向盘的手有点苍白。

“五年了,我居然一直不知道你就在本地。”我微笑,”你处事可真低调啊。”


     “我有什麼好张扬的。”栖桐淡淡地微笑着,”再怎麼张扬,也逃不掉人死灯灭的结果。有什麼用呢,还是安静点好,免得有朝一日又难过。”

我听出她话裡不知所由的感伤,於是没有再多问。在一座树木茂盛的园林前,她停下车。林木掩映着几十栋住宅,儘管雨夜看不清楚,也能想像出它们白日的壮观。栖桐按下喇叭,大门打开,她缓缓开进去,泊进车库。


      站在她家门口时我吃了一惊,不知道她五年来从事什麼职业竟可以买下这麼大的房子而且装修得十分典雅。她笑吟吟地让我先去洗澡,拿出一件长及脚踝的睡衣,不知是什麼质地,看不出纤维走向,摸上去滑不留手且温润如玉。我走进浴室,这是一间很大的浴室,整个门和一整面墙上都镶着镜子,水已经放好,乳白色的浴缸反射着莹润的光。一丝淡淡的倦意升起,浑身生出在温暖的水里浸泡的慾望。走到浴缸边,伸手试了一下——是冷水。又拧了拧水龙头,转向任何方向都是冷水。紫色丝绒窗帘外扑打着雨丝,风也不知什麼时候大起来。浴缸裡的水闪着冷幽幽的光,我突然產生一种不祥的感觉,彷彿有一双眼睛透过墙壁在看着我,而且那目光还在移动,移过哪裡,哪裡就一阵森凉。我不由得抱紧双肩,恐惧地后退着,但那目光还在节节逼近。我的后背贴上一个凉冰冰的东西,寒冷而死腻,是具尸体!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会產生这种念头,但在当时的环境裡,这竟是一个唯一的念头。


但无论是什麼,它已经贴在我身上,我逃不掉了。


  咬紧牙,回头看去——

只不过是那件掛在衣架上的睡衣,散发着清淡的幽香。定一定心神,浴室裡那样安静,什麼也没有发生——至少像是什麼也没发生。全身止不住地发抖,才意识到自己裸身站了那麼久。

  算了,不洗了。我拿起栖桐的睡衣穿在身上,极柔软的感觉,舒服得难以名状,每一寸纤维都熨贴地顺着我的身体曲线滑下,勾勒出我整个轮廓。我甩甩头发,向门上的镜子望去,那一霎我完全呆住了,心一下子空洞地飘浮在胸腔裡,感觉不到它在跳动……


  镜子裡没有我的影子。


      浴缸,衣架,天蓝色的墙壁,一切都清楚地映在镜中,却明明没有我!擦擦眼睛,向侧墙上的镜子裡看,还是一切东西都歷歷在目,只是没有我!我衝到壁镜前,手指摸索着镜面,凉硬滑冷而又无情的镜面冰着我的手指,它是存在的,和浴室裡其他东西一样真实,可是,无论怎麼看也没有我!


  我必须离开这地方!不管是我错还是这地方错,我决心要走了。我再次转向门口时,门后的镜子裡却映出了我的影子,我急忙甩头看壁镜,影子也在。我鬆了口气,是自己神经过敏。外面的风越吹越大,突然一声震响,灯灭了,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停电了,自然是洗不成澡了,我反而放了心,想推门离开浴室。当我去推门时,却看见……


  镜中的影子在向我笑!


       我自己的影子,全身闪烁着磷光,披散着头发,它在向我笑……而那件睡衣在奇怪地律动着,这动作很熟悉,就像……就像一隻正在消化食物的海参。镜中我的脸也在变,时而青时而白,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最后变成了栖桐的脸,她在笑,露出两颗白森森的牙齿。我拼命扯下睡衣,镜裡什麼都没有了,只有我自己模糊而颤抖的身影。


        风还在吹,我能听到外面窗子被风摔出的声响,彷彿这是一所没有人居住的空房子。栖桐在做什麼?我摸索着镜面,摸到一个圆孔,那是个门镜。灯又亮了,大概是供电线路还没有完全恢復,灯光忽明忽暗,小心地看出去,看到了栖桐的背影。她穿着同样的睡衣站在厅中央,风肆无忌惮地穿厅而过,吹起她衣襟下摆,露出一双做工精緻的拖鞋。


  

拖鞋是空的。


但她就立在那上方,立在那并没有装着脚的拖鞋上方!而且她就那样向窗子走过去,关上,身,叫了我一声。


  “小落,洗完了没有?”


我应了一声,尽可能装成平静的样子走出浴室,她看到我一丝不掛,微笑。


  “小落,怎麼了?”


      “我想回去。”我说,“明天还要上班。”


      “陪我喝一杯,明早我送你回去。”她微笑,“我铺床,你去拿酒,在冰箱裡。”


栖桐绰约地进了卧室,我战栗地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冷藏室的门。我以為我错开了衣柜,关上门再看,确实是冰箱。


可冰箱裡全是睡衣,那种美丽的紫色睡衣,细緻的纹理,柔软丰盈的触感。关上冷藏室的门,打开冷冻室,还是没有酒,却有一股新鲜的人肉腥气扑面而来,冰箱青白的冷光裡,竟然打叠着七八张剥好的——人的皮,它们带着血丝血筋和发白的脂肪粒,嫩嫩地在我的目光裡颤抖着,彷彿还有生命。最上面的一张已经裁好,只差没有染色……它们就是那些美丽的紫色睡衣,我曾经穿着和栖桐正在穿着的紫色睡衣!


  我关上冰箱的门,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是*了什麼才没有昏过去或者失声叫喊,事实证明我这样做是对的。

卧室裡面栖桐在叫我,我慢慢走进去,灯光裡她风情万种地倚在枕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纱被,微笑着,向我伸出一隻手。


     “小落,你都看见了。你说,我美吗?”


我点点头。她笑起来。


      “我很早就死了,是被我最爱的男人杀死的。他杀死我时,就是,这样。”


她揭开纱被,身体在柔软的紫色睡衣裡曲线毕露,美得那麼恐怖。


     “你看不见我的死相吧?”她微笑,“那是因為我一直穿着这睡衣呀。”


她脱下了睡衣。


我看见了一具大睁两眼,被活剥了皮的女人身体。

  

我甦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松柏苍翠的墓园裡,面前的碑上刻着栖桐的名字。我挣扎出公墓,拦了车回去。


以后我曾经寻找过遇见栖桐的那家咖啡店,一直没有找到。那座店的位置上,座落着一家寿衣行,一问,还是家百年老店,店裡的一切都那麼陌生,只有那个服务生笑容依旧,但他一直否认见过我,直到现在也是。


#1楼
发帖时间:2013-11-26 23:12:42   |   回复数:4
ALLEN820213
隐世仙人♂
感谢楼主分享!!!
2013-11-27 #2楼
镜花氺月
一代宗师
thank you for sharing .very good !!!
2013-11-27 #3楼
270517363
武林高手
感谢楼主分享!o(^▽^)o
2014-2-18 #4楼
俬鎵魚888
小有名气
谢谢分享
2014-4-10 #5楼
游客组